2022年11月7日 星期一

觸及瞬間



⼼撫⾦⾨⼤橋

來到舊⾦⼭海灣,便是想要親眼⽬睹那座舉世聞名的⾦⾨⼤橋。

憑虛臨海,⽴於制⾼點,海⾵獵獵,凜冽刺⾻。俯瞰⼣陽醉倒在海波上,汩汩流淌出的瀲灧霞光變成⼀襲攤開架在古式⾐架上的霓裳⽻⾐,在輕霧彌漫的紅弦間隙中,讓⼈做了⼀場綺麗的美夢。海波上疾馳拖尾⽽過的快艇,像是繡娘曼妙的針法,拓印著縹緲變化的銀⽩⻑影。

⼀弧跨海⼤豎琴,⼀根根紅⾊的琴弦,懸掛在⼼間,覆蓋著⼀襲⽩⾊的輕紗,像是專爲我⽽架設的⾳律,像是在永恆彼端等待著我的新娘。海⾵拂動著⼼弦,輕攏慢捻抹復挑,兩根琴弦共振出⼀⾸愛的奏鳴曲。

諦聽海的旋律的同時,腦海浮現先前在利佛摩爾實驗室(Lawrence Livermore National Laboratory ),聆聽了⼀場由 LIGO 所主持的、有關重⼒波的演説,内⼼所產⽣震撼、撞擊、⼼悸,彷彿⾯臨著偉⼤的歷史時刻,猶如親⾝經歷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︰愛因斯坦發表廣義相對論百年後,重⼒波觀測器終於實際勘測到兩個⿊洞的撞擊,愛因斯坦天縱英才的⾒解再次得到了經驗證實。

LIGO 不期必抱回諾⾙爾物理獎。

⼼期。

傍晚,與伯克萊在地學者相約於漁⼈碼頭,我們要在位於 39 號碼頭的⽔族館⼊⼝處碰頭。預計此番學術研討會結束後,在舊⾦⼭盤桓數⽇,順道去⼀趟⼼儀已久的亞洲藝術博物館,以及那座聞名遐邇的惡魔島監獄。

從漁⼈碼頭遠眺著豎琴般的⾦⾨⼤橋,由這個⾓度望去,平地的平視與⼭頭的俯瞰,遠近⾼低丰姿各不相同。船塢下海獅圓滾滾的⾝形在動態中散亂出⼀種討喜的憨態,⼀隻隻迷戀地抬眼注視著我,原來牠們也有引領的期盼,搖搖晃晃的憨態,可愛圓滾的體型,我⾒猶憐。

不知爲何,牠們笨拙的動作讓我聯想到那曾經是學步兒的兒⼦。還有她熱切的眼神。

漁⼈碼頭處⽩⾊的豪華遊艇雲集,⽕紅的⼣陽照映著如織的遊⼈,貌似雪梨的達令港,只不過少了摩天⼤樓林⽴。

坐在陽傘下的遊客仍然不放過家鄉所缺乏的加州陽光,啃著⼀隻隻螃蟹、難得堪稱平價的海鮮,侍⼥端著⼀碗碗⼩麵包挖空盛滿的蛤蜊巧達湯(Clam Chowder),在冷颼颼的寒天中,端出⼀碗暖意,讓遊客焐得⼀絲熱切。

看著美⾷,不禁讓⼈肚⼦慌張地飢餓了起來,⽽我約的⼈仍舊還未現⾝。驀地⼿機無端響了起來。

「我到了,你在哪?」

電話中的⼈語驟然驅⾛冷冷清清的寒⾵,總覺得冬⽇的冷空氣讓原本熱鬧的⼈群顯得格外地靜謐,⼼頭上的⼈影還冷冷清清懸掛在那紅⾊的琴弦上,⼈影像是凝固了起來。

在竄動的⼈潮中,恍然間覓得⼀張熟悉的臉孔,這是這星期負責接待我的同⾏内森, Nathan,這個名字讓⼈嗅得⼀股猶太⼈的氣息。

他⼀⾒到我站的位置,⾝後便是⼀家海鮮餐廳,⼆話不説便鑽⼊店中。緊接著,⼿中拎

⼤包⼩包地⾛了出來。

操著東岸⼝⾳的内森卻⼀臉尷尬地說,「我太太還在家中等候著呢!」

同是天涯淪落⼈,物理學者之間鮮有相熟到,能夠談到「家」這個字眼,不是不願安居,⽽是跟著實驗與研究⽽⾛的⽣活,無法安居。

電漿物理學這個領域中,原本研究核融合流體磁場⼒學的⼈就不多,無論是在國際學術研討會上短暫的碰頭,或只是透過期刊論⽂的評介,算來⼤家都是早已相熟多年,卻都是浪跡天涯的國際⼈。

都是在宇宙中孤獨流浪的中⼦星,無法遇⾒命中的真命天⼦(⼥)。

⽽,他的⼝中卻有個「家」。



⼿撫她的胴體

我跟著内森,雙雙跳上了路⾯纜⾞,⽼式的⾞廂讓我想起了法蘭克福的路⾯纜⾞。漁⼈碼頭不遠處的海⾯上浮動著惡魔島,湛藍的海⽔漸漸脫離了視野,我的思緒也隨之抽離出美國⼈的吳儂軟語。

與學⼈的切磋聚合都是很奇特的因緣,我們都是在宇宙中流浪的孤星,嘗試在冥冥晦暗中捕捉神意。

與真理⼦認識於⼀次在圖賓根舉⾏的學術會議上,當年⼜是博後⼜是地陪的,各⾃⼼裏有數︰對⽅的名字只是偶爾會在期刊上瞥⾒,無論是隨⼿翻過扉⾴,還是在電腦按過,經過⼤腦機械式的瀏覽,那是⼀個不會刻印在⾃⼰⼈⽣裏的名字。

原本就鮮有⼥性從事物理學研究⼯作,更何況是⼀個溫柔漂亮的⽇本⼥⼦。漢字認識不多的⾃⼰,卻也知道真理兩字組合在⼀起的意涵。⽽真理⼦的博⼠論⽂題⽬剛好與⾃⼰博後研究屬於同⼀個領域,不知不覺中便⾃告奮勇地幫忙指點⼀下。

「我祖⽗是物理學者,因此爲我取了這個名字。」

家學淵源,難怪了!看來是個⾮讀物理不可的⼥⼦!她操著極不流利的英語,兩⼈之間的語⾔交流也僅⽌於此。

那⼀⽇也是這樣的⼀個冬⽇,只不過德國的冬與加州的冬不可同⽇⽽語,更加冷冽凌厲無情。即便如此,我還是⾃告奮勇地帶她去了⼀趟離⼤學不遠處的霍亨索倫堡。

不知是必然還是偶然,參觀完了城堡,回程的公⾞卻遲遲不來。

等到天⾊昏暗,遊⼈皆已散盡,仍不⾒回程公⾞的蹤影,我們不可置信地⾯⾯相覷,怎可能?曾經有過康德的國家,⼀切的運轉精準如時鐘,公⾞不可能擺我們⼀道。

只好聯袂步⾏到⼭下。⾛了好遠的⼭路,⾛到了⽉明星稀,終於抵達⼭下⼩鎮。兩⼈慌亂地⾛進了⼀家酒肆,速速點了當地特產,簡單的亞爾薩斯⽕焰烤餅(Flamenkuchen)。撐開啤酒的環扣,急速湧出瓶外的淚花,不知是喜極⽽泣還是悲從中來。

杯盤狼藉中⼀雙漆⿊澄澈的⼤眼睛盈盈望向我,她那溫婉優雅的嘴⾓卻沾著⼀抹泡沫,就只是這麽簡單的⼀個凝視,讓我意外地忘卻那個該死的、跑不出來的、核融合的模擬程式。

在酒精的催促之下,不⾃覺地將指尖觸及那個嘴⾓,觸及核⼦融合成電漿的瞬間。

不需要語⾔的交談,只需要⼀個眼神交換,我們的⼼神隨即被⿊洞巨⼤的吸引⼒吸⼊漩渦之中;不需要商量討論,只需要⼀個親吻的動作,我們很有默契地⼀⿑⾛進附近⼀家旅店。

我的指尖梳過她那⼀瀉⽽下的烏髮,便與她雙雙沉⼊⽩⾊床單中,翻倒⼀床的銀河,擾亂了星體各⾃的理性軌道。

她那有著優雅動作的細柔⼿指,溫柔地拉開我的⽜仔褲。我的唇⿒卻已沉溺於那⼀對豐軟的雙乳之中,吸吮著玫瑰⾊乳頭。理智再也無能保持⼀絲清明,便貿然地進⼊了對⽅體内狹窄的空間之中,硬⽣⽣地逼出東⽅⼥性的矜持⸺猛然間,她攀緊住我的肩頭,瘋狂地親吻著、嚙咬著、舔舐著,如痴如狂地哀求著。

在狂野中,她⾻瓷般的臉龐浮上⼀抹極致妖艷的紅霞,形成極爲誘⼈蠱惑,低吟淺唱著欲望之歌。我的⼿撫著⼨縷不著的胴體,⼨⼨流連,⼨⼨激蕩,撫出扣⼈⼼弦的旋律。

最後,緊凑的節奏將她送⼊了欲仙欲死之境,有極美⼀瞬間,我們⼀同抵達極樂的彼岸。

原本以爲是⼀次船過⽔無痕的⼀夜情,三個多⽉後,卻意外地收到了她的⼀封郵件,這次卻不是⼀次例⾏性的問候,⽽是驚天動地⽽來的消息。

她懷孕了。

因信仰的緣故,她決定休學⼀陣⼦,搬回⽗⺟家把孩⼦⽣下,她的⽗⺟會幫助她撫育孩⼦到成⼈。

我早該想到這⼀層,她的名字背後的意涵。

隨後,我們便開始了⼀連串往返⽇本與德國之間的旅程。縱使爲了孩⼦,勉强⽤⼀紙婚書將兩⼈綁住,這也⾮明智之舉,我們還未相熟到,⼀定要這麽做。

⾒到對⽅的名字還只是偶爾在學術期刊上的不期⽽遇,對⽅的巢⽳也只是暫時疏解⼯作壓⼒的避難所,對⽅的親友也從未真正熟識過……真正的癥結在於,我們從未認真思考過,是否要將對⽅的⼈⽣收納⼊⾃⼰的⼈⽣當中。

探親就像是渡假。

姑且將這種婚姻形式稱之為渡假式遠距交往!

將對⽅視為旅店,探視兒⼦時像是去了⼀趟遊樂園,無論是在東京、佛羅⾥達還是在巴黎,只要有迪⼠尼的地⽅,便有著我們牽⼿相依的⾝影。

我們熱情地接待彼此,⽤⾝體的熱情填滿缺席時的空隙,但未想過要天⻑地久地居住在對⽅的國度。

我們正如所有的星體⼀般,各⾃有各⾃的軌道,各⾃有各⾃的運⾏速度,執著地、毫不遲疑地繞⾏著那個牽引著⾃⼰的圈圈。

畢竟,無⼈能⼀直出軌。



玫瑰撫觸我⼼

與内森⼀同跳下了路⾯纜⾞,沒⾛多遠,他卻逕⾃⾛⼊⼀家街⾓的花店,賣花⼈好像早就為他準備了⼀束最美麗的花朵,甚⾄不必付錢,直接抱著花⾛⼈就是了。

「我⼿上已經提著太多的東西了,那就請你幫我拿著花吧!」

我盯著花束,是⼀束淺紫雅緻的玫瑰,飄著⼀股清幽的茶香,⼼中不禁囁嚅著︰「莫⾮今天是他太太的⽣⽇?」

⾛了⼗多分鐘,我才明⽩,他是專程為這⼀束花才⾛那麽遠的⼀段路的。我們來到了⼀棟新式的⽊造房屋,外牆漆著簡潔清爽的⽩漆。

⼀進⾨,屋裏讓⼈感受到⼀種强烈的理性秩序,整⿑簡潔⽀配著整個空間,沒有美國特有的、沉甸的褐⽊家俱,偌⼤的客廳只空洞地陳設⼀組橘暖⾊沙發,有⼀個⾦髮⽩⾐⼥⼦坐在沙發上,看來她是内森的妻⼦了。

整個屋⼦只有沙發讓⼈⼼⽣⼀絲歸的倦意,家的慵懶。

「瑞秋!妳的⼿實在太冷了,怎麽不多穿件⾐服?」内森俯⾝去焐住妻⼦的⼿,她⾝上那件輕飄的⽩⻑⾐讓⼈覺得更加寒涼了。

她⼿中正捧著⼀本純⽩的書,慵然斜倚在沙發上,驀地轉過⾝,與我照個正⾯。那⼀瞬間,我看到⼀張極美的臉龐,精緻得彷彿不⾷⼈間烟⽕,沒有加州陽光照射後的古銅⾊,是沒有⾎⾊的雪⽩,這讓我的⾝體不⾃主地⼀僵。

⼀張異樣的臉,⼀本異樣的書,純⽩的⾝影散發著詭異的氛圍。

「那只不過是男⼈的⾝體⽐較暖⽽已。」她說完瞬間,嬌柔的語氣泛著絲絲暖意,卻將内森的⼿攥在⼼窩上,便熱切地吻起他的嘴,她那種熱度與迫切,讓站在⼀旁的我不由得全⾝熱了起來。

内森害臊地略略推開了她的⾝⼦,吻⼀吻她的髮鬢,輕聲地説︰「我今天帶了個朋友回來看妳!」

咦?我⼈就⽴在她⾯前,難道她⼀直沒看⾒嗎?

她的嘴⾓⼀噘,似乎在賭氣。内森的眼神掃過來,我以最直覺的反應,將花束直接遞到她懷裏。她利落地接過玫瑰花,動作嫺熟得……讓⼈無法察覺到什麽異狀。

但她彷彿壓根沒聽⾒丈夫說的話,那⽩透的⾝影沉默無⾔地捧著花束,飄忽地⾛到客廳的另⼀端,駐⾜於落地窗前的⼀張⻑桌旁,這時我看到了桌上整整⿑⿑地擺著⼀列玫瑰。

夕陽餘暉傾倒⼊内,紅霞的碎光像是⼀杯紅酒不慎潑灑了⼀地,漬紅的⻑⽑地毯令⼈感到惋惜。殘霞的餘燼卻像潑墨畫般濃重地揮灑⼀筆,適時地烘托出餐桌上那⼀列整⿑的玫瑰花。

⼀朵朵從半闔到盛開,⼀束束從綻放到凋零,排列成有始有終的⽣命。看著⽣命苦集滅道的歷經,彷彿看盡⾃⼰的去路,讓我眼前⼀陣恍惚。



盲⽬的愛

在昏暗的暮⾊中,這些玫瑰卻是在這毫無擺飾的屋⼦裏⸺唯⼀的裝飾。

從她接過花束、⾛到餐桌前、去掉玻璃紙、將花⼀朵朵地插⼊花瓶中……以專注、深 情、輕柔撫觸著每⼀朵玫瑰的花瓣,以最深的情感加以呵護,像是呵護著⾃⼰深愛的孩⼦那般地溫柔,所有的動作⼀氣呵成,⾏雲流⽔,毫不遲疑。

她雖然默默地不説什麽,但她的動作卻⼜像是牽動著某種情緒,她的背影像是不住地回望著丈夫。

她聞了⼜聞,摸了⼜摸,才⼜緩緩地說︰「這香味聞起來像是海洋之歌,有皺褶的花瓣摸起來像是薄脆的牡丹花瓣。」

内森「嗯」⼀聲!淺淺地笑著,旋即將茶⼏上的⼤包⼩包的⾷物拎到厨房的中島上去。雖然他臉上只有微微露出尷尬的神⾊,但我看得出來,他的神⾊暴露出内⼼焦急的情緒,但依舊是很有耐⼼地、很溫柔地、很深情地對待著妻⼦。

她從餐桌的那⼀端遙望著我,好像沒⾒到我的⼈似地,兀⾃撫摸著玫瑰的枝葉,難道她⽣性如此怕⽣,完全不與⼈打招呼,不與⼈交談?

⽽内森則忙著從櫥櫃中拿出碗盤,從冰箱裏取出⽣菜沙拉,⽤微波爐熱著⾷物,我忍不住去幫忙準備晚餐。

⽽她,依舊不動聲⾊。

兩個⼤男⼈在鍋碗瓢盆之中忙活了⼀陣,待⼀切就緒、賓主從容⼊座之後。我迫不及待地嘗了⼀⼝⼩麵包盛著的蛤蜊巧達湯,味道極爲鮮美,不禁甚感欣慰,覺得⾃⼰幫了朋友⼀個⼤忙。

⽽内森則仔細地將螃蟹⾁⼀⼀剔出,放在妻⼦的盤⼦上。

雖是⽤餐,桌上玫瑰花依舊整⿑地擺放著,彷彿這些玫瑰才是這頓晚餐的主菜。從⼑叉碗盤到調味料,所有的東西都有固定的位置,所有的動作整⿑、精準、不拖泥帶⽔,⼀切精簡到只剩下必要性,讓⼈覺得他們夫妻之間的互動像是機器⼈之間的協作。

她連看⼈的眼神,似乎也只⽤⼀種眼神,⽬空⼀切的眼神。瞬間,我明⽩了⼀切。

她果真是⽬空⼀切。

⽽⽅才我們進⾨時,她⼿中捧著的那本書,不是尋常的書,⽽是普通⼈都看不懂的點字書。

她是個盲⼥。

⽽他是⼀個深愛妻⼦的丈夫。

縱使她的盲,他的忙,他們卻深愛著對⽅。縱使她的⽣活只是茫然守候,她也無憾,總是他們的⽣活因爲她的盲,化約到如同物理公式般的精簡,他也情深無悔。

她看不⾒花開花謝,他每天便為她買⼀束玫瑰,讓她的⼿撫觸了花開花謝,讓她的⼿看⾒了⽣命的改變與時光的流逝。

她剛剛在撫觸玫瑰時,其實是在欣賞玫瑰,她的⼿深深地觸動了我的⼼。

在我領悟到這個事實的這⼀刻時,我的⼿機卻像是發出咒語般,響了起來,驚醒沉浸在這異樣情境中的我。


瓶中信目錄

瓶中信題目 ︰那些你覺得世界棒極的瞬間 作品描述 :撫觸玫瑰的⼿是⼀雙盲女的⼿,往返⼤阪的空中⾶⼈是⼀顆在宇宙中流浪的慧 星,這是⼀篇敘述深情⼈與薄情⼈的故事。將各種文體融入⼀爐之中,嘗試將⽯頭煉出⾦⼦的失敗煉⾦術。 楔⼦ 這是⼀場文字實驗也是文字遊戲 將東⻄駁雜文化組譯成同⼀...